依云水 "疑云"水

22批次、总机470余吨水不合格，达能称所涉产品非官方渠道进口

不是6次，不是8次，而是22批次质量不合格。

不是2.376吨，不是90吨，而是总计470余吨。

制造商否认，经销商否认，达能也否认，这些依云水，难道从天而降？

只见寥寥回应，从不见打假，从不见清查，依云"一切都在联系中"。

它是水中贵族，却又是中国国家质检总局不合格进口食品黑名单上的常客，集两个看似水火不容的身份于一身，它的名字叫依云。

号称"源自法国阿尔卑斯山心脏地带、每一滴水都经过15年天然过滤"，凭借如此天赋异禀，在过去的二十六年里，依云矿泉水在华占尽风光，成为诸多中国本土天然矿泉水品牌竞相模仿、力图超越的行业最高枝。

黑榜常客，屡祭挡箭牌

2012年5月底，国家质检总局公布2012年4月进境食品化妆品不合格信息，2.376吨依云矿泉水赫然在列，其不合格原因是亚硝酸盐超标。

深圳出入境检验检疫局的工作人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对于天然矿泉水类进口食品，中国检验检疫部门对每一批次均进行严格的查验和风险分析。按照我国现行《饮用天然矿泉水》（GB8537-2008）标准要求，将亚硝酸盐、溴酸盐、铅、总砷、镉、大肠菌群等作为重点检测项目。

对于亚硝酸盐这一致癌物，《饮用天然矿泉水》标准要求其含量需低于0.1mg/L。此次依云矿泉水亚硝酸盐超标多少，官方并未公布详细数据。

这已不是依云第一次在亚硝酸盐这一指标上中枪。2011年1月和7月，有9个批次共计90吨依云水在试图通过北京海关入境时被查出亚硝酸盐超标而被销毁。

南方周末记者查阅自2006年以来的进境食品化妆品不合格信息发现，已累计有22个批次共计四百七十余吨依云矿泉水被检测为不合格。其中10个批次为亚硝酸盐超标，2006年至2008年共12个批次为菌落总数（亦称细菌总数）超标。（详见图表）

光环的另一面是，过去六年，二十余批次、累计四百七十余吨依云矿泉水因检测不合格被中国销毁、退货，拒之于国门之外。

但这难阻这位水中贵族在中国市场每年两位数的增长速度。依云屡屡出事背后隐含了怎样的秘密？谁又该为此负责？至今，这一切并不像依云水那样看上去清澈透明。

对于此前的菌落总数超标，拥有依云品牌的法国达能集团曾于2007年5月公开声明称，"依云矿泉水中的微生物菌落并不会危害人类健康，依云矿泉水完全符合世界卫生组织所颁布的国际食品法典以及欧盟颁布的欧洲标准。"

寥寥数语的弦外之音，直指中国国标未与国际接轨。

然而，依云自称其矿泉水均在唯一水源地法国依云小镇直接装瓶，全程无人体接触，无任何化学或物理处理。缘何有的菌落总数超标，有的并未超标？达能集团一直未给出令人信服的解释。

巧合的是，2009年10月1日起，中国新修订实施的《饮用天然矿泉水》国标删除旧国标中"菌落总数"一项，以示同世卫组织和美国等国际矿泉水标准接轨，此后进口依云水也不再检测此项。

这一次，面对亚硝酸盐超标，达能祭出的挡箭牌是"非官方渠道"。

"作为一个全球消费者信赖的天然矿泉水品牌，依云天然矿泉水行销世界140多个国家和地区，从未发生过‘亚硝酸盐超标'的质量问题。"2012年6月3日，达能依云食品营销（上海）有限公司发表官方声明如是称。

缘何独在输往中国的产品中出现问题？达能的解释是"与前两次事件一样（即2011年1月和7月两次查出亚硝酸盐超标，南方周末记者注），所涉产品不是从依云公司官方渠道进口，因此，我们无法确认这些产品由依云出品"。

若如其说，这些问题依云水又来自何处？为何超标？是源头出了问题还是运输环节所致？

进口商三缄其口，制造商矢口否认

所谓"官方渠道"，据依云品牌公关人员向南方周末记者确认，是指达能依云食品营销（上海）有限公司为唯一官方指定的进口商，港中进贸易（深圳）有限公司为唯一官方指定的经销商。

而现实是，要想将依云水进口到中国并在国内售卖，并非只此一途。达能依云食品营销有限公司大中华区总经理戴宁如是描摹依云水的流通渠道：水从源头到厂里灌装，都是由达能完成，之后分销给全世界140个国家和地区的经销商，后者会销售给其他贸易商，贸易商又分销给平行货商，之后进入零售渠道。国内非官方指定的平行货商亦可直接由国外的经销商或贸易商处进货。

南方周末记者咨询北京海关获悉，欲从国外进口依云矿泉水，只需委托具有进出口经营权并依法在海关注册登记的进出口货物收发货人和报关企业，备齐合同、发票、运单、装箱单等商业单据以及所需的监管证件等向海关申报，即可办理通关手续。

然而，依云的"非官方渠道"却异常神秘。

依据国家质检总局披露的信息，南方周末记者逐一联系涉亚硝酸盐超标的依云水进口商，在接洽的六家进口商中，只有北京四海致祥国际贸易有限公司承认自己进口过依云水且被曝光，但对于进货渠道则三缄其口。北京本全天元贸易有限公司等五家公司甚至否认自己进口过依云水。

而在黑名单上所列的问题依云水的"制造商"更疑点重重。

上述依云品牌公关人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依云天然矿泉水的全球唯一生产厂商为Société Anonyme des Eaux Minérales d'Evian公司（简称SAEME），该公司隶属于达能集团。

但2006年以来共计22批次的问题依云水"制造商"中，只有9个批次的"制造商"名副其实，为达能集团或SAEME。其他13个批次所标示的"制造商"则实为经销商或贸易商。

2011年7月公布的一批9.6吨亚硝酸盐超标的依云水，其"制造商"显示为法国EUROPEENNE FOOK MARSEILLE公司，但该公司负责依云水采购多年的Laurent Calot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该公司是依云的主要分销商之一，"我们也将依云水卖到邻国，但很少卖出欧盟国界，更不要提中国了。"

Laurent Calot认为其公司名字之所以出现在中国国家质检总局的黑名单上，"很可能被不法分子利用了"。而该批水的进口商北京盛世唯嘉商贸有限公司的负责人甚至明确表示该公司没有进出口权，更是从来没有做过依云矿泉水，对于自己公司的名字出现在黑名单上更是不知所以。

"我们只供应100%直接来自依云工厂的官方产品，从未销售过有任何问题的依云水。"总部位于荷兰的贸易商TRIGON FOOD BV公司称。

另一家总部位于英国的批发商Sun Mark Ltd公司虽承认曾向中国出口过依云矿泉水，但坚称卖出去的水都是真货，也从未收到过来自中国客户的不良反馈信息。

在一位长期研究国际贸易的专家看来，只要不是冒牌的产品，不管是经历了怎样的渠道进入中国，出了问题，一个负责任的品牌拥有者都有义务向消费者做出解释。

"现在所有的信息都没有说是假货。"依云公关人员称。而虽然六年来已经22次中枪，达能迄今未公布任何一个批次问题依云水的渠道和生产信息，亦未见对涉事的经销商或贸易商资质进行任何审查、更替。

两版依云水的秘密

有业内人士称，国内流通的依云水有两种版本：中文版与英文版。中文版的瓶身标签为中文，系通过官方渠道进口；英文版其瓶身标签为英文，但是在英文标签上，又覆盖了一个中文标签，为非官方渠道进口。

两个版本依云水的存在，是由于依云水价格内外有别。比较各国依云水的价格不难发现，同样是一瓶500毫升的依云水，中国的售价在10元左右，而法国、英国的售价则在4元至5元。

一位旅欧留学生发现，在欧洲矿泉水类别中，依云只是很普通的一种，"就像农夫山泉在中国一样"，饭店、超市、便利店、自动售卖机都可购买到。

而对形形色色的依云水进口商而言，通过非官方渠道从欧洲市场上进口依云水，也意味着更便宜的进价和更可观的利润。

"我们卖的英文版是进口商直接从法国进口的，不通过达能。"一位淘宝网依云水卖家说，对于从国外进口的进价究竟几何，该卖家不愿透露，但"英文版会比中文版便宜一多半"。其提供的330ml依云水的售价约合人民币6元一瓶，而南方周末记者在广州某超市购买的同等规格的依云水，售价则为11.5元。

而一个令人不解的事实是，面对非官方渠道的价格冲击和渠道混乱带来的品牌戕害，达能官方缘何听之任之？

"大家都要做生意。"上述依云公关人士说，这是自由贸易。"平行货商的资质是齐的，关税也是交的，因此并不违法。"戴宁说。

而作为依云的官方指定唯一经销商，港中进贸易（深圳）有限公司亦未见有任何反应。总部位于深圳嘉里中心的港中进，100平方米左右的办公室里，一排陈列柜摆放着各种包装的依云水。

面对南方周末记者的提问，一位不愿透露姓名和职位的员工称该公司只负责进口依云水的报关、物流环节，销售则由上海的达能公司负责。"我们无权回答任何有关依云水的问题，所有信息只能由上海达能方面发布。"该员工说。

而面对非官方渠道的依云水屡屡出事，达能依云这一官方渠道尚未在产品追溯和原因分析上交出答卷。

达能称正在与国家质检总局联系，希望能拿到产品批号及样品进行复检，"如果知道这些东西的批号，就可以很快追根溯源。"依云公关人员说，此时距离国家质检总局公布不合格依云水信息已逾半月，而"一切还在联系之中"。

该公关人员称，2011年1月和7月共9个批次的依云水被查出亚硝酸盐超标后，达能依云亦曾与质检部门联系，但迄今未见答案。而随着那批水被销毁，依云的疑云已无法消散。